第265章九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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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5章 九月
“別跑那麽快啊……”葉文興有氣無力地喊了一句。
“不能停下，跑，接著跑，再跑一圈就行！”陸令鼓勵道。
“我……我不行了……”葉文興喘著粗氣，彎著腰，雙手撐在自己的大腿上。
“行，那也別站著，走路，走一圈……你先走著，我再接著跑兩圈。”陸令囑咐完，調整了一下呼吸，接著跑了起來。
……
時間很快進入了九月。
沈州地區，一旦到了節氣“白露”（9月7日），就不那麽熱了，天氣非常舒爽，一直能持續到十月中旬。
這個月，大家也都知道，接下來的考核中，會有軍訓項目，不少人都開始提前鍛煉了。
陸令也開始帶著青山和葉……
說錯了。
是青山也開始帶著陸令和葉文興鍛煉了。
青山跑步稍微弱一些——對比他其他方面。
青山沒有經過跑步方面系統的訓練，他力量強、體力好，但並不是很擅長跑步，但即便如此，跑陸令和葉文興也跟玩一樣。
陸令調整呼吸，逐漸跟上了青山的腳步。
又跑了兩圈，葉文興恢覆了一些，跟著二人，接著跑了起來。
終於，葉文興還是堅持到了最後。
“不錯不錯，比前天進步了。”陸令道。
“你倆跑的確實有點快了……”葉文興調整了一下氣息，“我怎麽感覺你們配速又提高了呢……”
“我聽說劉儷文都在鍛煉了……”陸令笑道，“咱們總不能給隊伍拖後腿啊……”
“這倒是……”葉文興道，“我保證每天都堅持！”
“嗯，普通人和優秀的人中間，有一個很關鍵的分隔線，叫自律。”陸令鼓勵道。
“嗯！”葉文興拉開褲子口袋的拉鏈，從裏面拿出來手機，“這會兒六點多了，天快黑了，晚上，我去看看案卷去。”
“你最近忙哪個案子呢？經偵這邊案卷確實多啊。”陸令道。
“一個打假的案子，也不知道為啥，這邊打假算經偵的案子。”
“哦哦哦，我在搞一個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案子。晚上沒事一起看看卷。”陸令也卷起來了。
“陸哥，我最近在看一個合同詐騙的案子，那些合同有點難……”青山問道，“你晚上，幫我講講行嗎？”
“行，這有啥不行的，我看不看我的案卷都無所謂，晚上幫你看看合同。”陸令點頭。
他的法律方面，也是惡補過一陣子的，看個合同什麽的沒有任何問題。
刑偵隊的工作，一轉眼也就結束了。
在刑偵隊的一個月，可以說都跟劉錚、尚強死亡案有關系。
因為這個事情，警察還專門去找了向斌一趟，詢問了一番。不過，向斌何許人也？警察自然是無功而返。
忙完刑偵隊的工作，陸令就到了經偵隊。
經偵隊的工作，除了剛剛三人從事的這些，還有傳銷、盜刷信用卡、銀行票據、虛開增值稅發票、走私、洗錢這類案子，也是紛繁覆雜。
涉及的罪名，接近100個，就不一一列舉了，比如說串通投標、逃避商檢、假冒專利、欺詐發行債券、虛假破產等等……
尤其是洗錢案，每一個都涉及非常廣泛。
之前的文物案，所有人都懷疑最終會涉及到洗錢案件，所以陸令也打算這個月好好學一學。
從經偵隊離開之後，估計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好好學習經偵的案子，陸令對這一個月非常重視，即便是他這樣懶散之人，依然每天都加班看看案卷。
來這邊一個周了，也終於有些入門了，起碼能看懂了。
經偵案件，真的不容易，案卷特別特別厚，有的案子裏，一份案子，筆錄幾千份。
一份筆錄不用多，按照五頁計算，筆錄就可能達到兩萬頁A4紙，也就是40包。
尤其是合同詐騙罪，很多和經濟糾紛難以分辨，一開始立案了，開始偵查，然後查上一個月，最終發現不屬於刑事案件，或者嫌疑的一方履行了合同，這個案子就很可能撤案，這一個月，看到的無數案卷，就白看了。
紛繁覆雜、類目繁多、出差多、和銀行打交道特別多（哪怕是半夜）、經費相對富裕……
這都是經偵民警的寫照。有些發達地區的經偵警察，一年出差超過50次，和銀行打交道超過100次。
在這裏，什麽樣的人才都有用……
剛來的時候，趕上一次去檢察院送案卷，一個案子，案卷重達幾百斤，青山去幫忙了一天，可是幫了大忙……
除了上述這些東西之外，經偵對於專業知識又要求很高，主要是面對的嫌疑人層次很高。不少經偵警察，都有會計師證，少部分還是註冊會計師。
當然，也不是經偵人員水平都很高，這裏水平低的也比比皆是。
有些商業案件，如果警察你不懂行，就很容易被嫌疑人鄙視。
可以這麽說，這一行，很少有人在各方面都很精通。
一旦你各領域都精通了，還有註冊會計師證，你要是辭職，想幹啥就能幹啥，去任何一個公司都能混的非常不錯。
……
扯遠了。
三人一起吃完飯，陸令三人就去了一間辦公室，和青山等人一起看起了合同。
由於需要較高的專業性，經偵隊並沒有直接讓學員上手。
基本上調過來的人，想獨立辦案，怎麽著也得鍛煉半年到一年，學員們很少有人可以獨立辦案。對於這種情況，如果貿然讓學員們接觸案子、負責案子的一部分，很容易把案子搞得更亂更雜。
所以，這個月主要是學習、看卷，簡單地說，看的都是一些已經完結的案子。
陸令和葉文興還好，青山是真的頭疼死了。
青山最近在看的案子，是一起非常簡單的合同詐騙罪。
在合同詐騙罪裏，這個確實是很簡單的類型了。合同詐騙罪簡單與否，不是它覆雜與否，而是能否一眼確定這是詐騙。
有的，一眼能看出來是詐騙，難度就很低。有的隱藏的非常好，而且還有後手，還給自己留了活路那種，就非常麻煩。
為什麽有的案子，直到暴雷那一刻，警察才立案？主要就是這個原因。
當然，也必須承認，有些，也是當地經偵本身就存在問題。
這起案子，是有幾個犯罪嫌疑人，在沈州市洋河區租賃了一個高級寫字樓的房間，申請了一家名為“鼎盛萬裏騰飛”的服務公司的營業執照，但是掛的牌子是“上京鼎盛萬裏騰飛國際拍賣有限公司”，以幫助當事人拍賣收藏品為由，簽訂委托拍賣合同，騙取金錢。
簡單地來說，就是有非常專業的制式合同，合同長達幾十頁，而且是精修精訂，看著就非常專業。
他們號稱有大量拍賣行的渠道，能給客戶的藏品拍上一個好價錢，而且打著免費鑒定的旗號。
在這裏，有一個人有一定的文物鑒定能力，每次有客戶來，他都能給客戶的文物估個好價錢。一把民國時期的家用椅子，都能估價六十萬。
估價之後，這些人如果想把椅子賣給公司，公司就願意要，但是這得是委托拍賣。
然後這些人就忽悠，講了一大堆東西，意思是自己的公司多麽牛逼，大概率能把這個東西賣個好價錢。
這個時候，“寶物”的主人自然是想通過這些人賣掉，但是他們又怕自己的寶物被騙走。
於是，拍賣公司告訴他，並不需要拿你的寶物過來。只需要我這裏全角度拍照片、然後錄像、再寫個鑒定報告，就能拿到拍賣會初步篩選。等準備拍賣了，再帶著“寶物”直飛拍賣會所在城市就行了。
現在唯一需要付出的，就是寶物估價的百分之一，作為前期的費用，唯一缺點就是流拍了不退拍賣費。
一般這種時候，寶物的主人，最珍視的，就是自己手裏這件寶物。
一聽這個，就覺得這家真靠譜！
他們覺得，只要不是想要我的寶物的，就不是騙子！
於是，簽訂非常專業的合同，然後交了前期費用，包括服務費、保險費等，讓公司去運作。
三個月後，再告訴客戶，實在抱歉，流拍了。
客戶如果來鬧，就通過專業的手段，來講述這裏面的困難，鬧得兇的，退還一半的費用。
短短的半年時間，這三個人斂財100多萬。
陸令看了看這些案子，很快地捋順了這裏面的邏輯，就一點一點地給青山講清楚了。
“那我明白了，這些人還是貪錢。”青山點了點頭。
“經偵的案子都和錢有關，主要還是覺得自己了不起。我覺得這應該是一種很常見的騙術了，但依然有人上當。”陸令道，“很多人，確實太把自己當回事了。”
接著，陸令開始給青山分析這個合同。
參加工作這麽久，陸令看的法律書也不少，在小隊裏的法律水平僅次於燕雨。
這個合同的價值不是很高，大部分的條款都是網上拷貝的垃圾條款，就是增加被騙者的閱讀難度的，所以只需要簡單地分析一下權利義務、合法性就行了，說起來也不難。
青山理解能力還行，這個案子也不是很難，很快就徹底看懂了，然後他開始看起了案卷裏的筆錄。
……
陸令這邊的案子，就比較覆雜了。
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，簡稱非吸。
這類案件，說起來特別簡單，就是高息誘惑。
這個罪名看似和非法集資罪不同，其實差距真不大。按照法律規定，非法集資罪有非法占有的主觀故意，而非吸只是臨時占用資金，承諾也有意圖歸還本息。
但實際案件中，很多所謂的非吸案，那個利息高到幾乎不可能按期歸還本金，那主事者要說“我不是想非法占有，我只想讓大家都賺錢”，真的是騙鬼……
誒？
可有時候，還就能按照非吸來算……
傳說中的P2P暴雷……
陸令都看不懂了。
這玩意，只要有點數學思維的人，都知道，它，怎麽可能不暴雷！
從它存在的那一刻，它就不可能不暴雷！
但，大家就是信，這去哪說理去？
陸令這幾天，看了得有幾百份筆錄。
他剛參加工作的時候，聽說過一句話，叫六扇門內好修行。
來經偵，看這些筆錄，真的是好修行。
每一份筆錄，都意味著一個人，把自己辛苦積攢的錢，投給了騙子。
非吸案件和非法集資案件，比騙子騙錢還快。
這些騙子們，有的，想賺短平快的錢，許諾的利息接近年利息100％，各種返利，這種騙子只想騙短線，三五個月就跑了。
有的騙子，想騙長線，做的理財能達到穩定的年利息6％以上，有無數的所謂專業機構背書。
總之，這些人水平比所有銀行都要高一截。
這種，往往能堅持好幾年才崩。
被騙的人裏，總有一些聰明人。
這些聰明人，是知道騙子們會跑，但是他想進來薅羊毛，想薅一波就跑。有的還沒薅，就死這裏了。
聰明人裏面，有一些格外聰明的，所謂大聰明。這些人，真的薅到了羊毛，成功地從中賺取了一部分錢，還真的跑掉了。
嗯，面對這些聰明人的，就是未來三兩年內、一把更鋒利的刀，總有他跑不掉的時候。
有些筆錄，看多了，腦瓜子嗡嗡的。
在經偵當警察，幾百萬的案子內心毫無波瀾，幾個億就如家常便飯，似乎這都不叫事！
陸令在這裏待了一個周，看了幾百份筆錄，都佛系了很多，真的是不佛系不行。
他有些怕。
他真的怕。
他怕自己麻木了。
有些案子，警察看的時候，就好像醫生看絕癥病人一樣，非常難過。
很多這種經濟案件，錢早都花沒了，很多人一輩子的錢，扔進去，也就沒了。
絕癥。
但依然無數人前赴後繼地往裏扔。
這比詐騙案還讓人絕望。
不少警察，也熱心宣傳過、也苦口婆心勸過，但沒有用。
努力了幾次，最終，麻木了。
再看到投了幾十萬的這種被害人，內心已經難起波瀾。
陸令也怕自己這樣。
誰也不想成為這樣的人，但見這麽多，怎麽辦？
陸令甚至開始理解很多人，包括開始理解魯迅。
人的本性裏的貪婪和傲慢……
……
搖了搖頭，拋棄這些無意義的想法，陸令開始接著看案卷。
整個經偵隊，所有實習的學員裏，只有這三人，挑燈夜戰，頻頻溝通……
9月，正式開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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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……我不行了……”葉文興喘著粗氣，彎著腰，雙手撐在自己的大腿上。
“行，那也別站著，走路，走一圈……你先走著，我再接著跑兩圈。”陸令囑咐完，調整了一下呼吸，接著跑了起來。
……
時間很快進入了九月。
沈州地區，一旦到了節氣“白露”（9月7日），就不那麽熱了，天氣非常舒爽，一直能持續到十月中旬。
這個月，大家也都知道，接下來的考核中，會有軍訓項目，不少人都開始提前鍛煉了。
陸令也開始帶著青山和葉……
說錯了。
是青山也開始帶著陸令和葉文興鍛煉了。
青山跑步稍微弱一些——對比他其他方面。
青山沒有經過跑步方面系統的訓練，他力量強、體力好，但並不是很擅長跑步，但即便如此，跑陸令和葉文興也跟玩一樣。
陸令調整呼吸，逐漸跟上了青山的腳步。
又跑了兩圈，葉文興恢覆了一些，跟著二人，接著跑了起來。
終於，葉文興還是堅持到了最後。
“不錯不錯，比前天進步了。”陸令道。
“你倆跑的確實有點快了……”葉文興調整了一下氣息，“我怎麽感覺你們配速又提高了呢……”
“我聽說劉儷文都在鍛煉了……”陸令笑道，“咱們總不能給隊伍拖後腿啊……”
“這倒是……”葉文興道，“我保證每天都堅持！”
“嗯，普通人和優秀的人中間，有一個很關鍵的分隔線，叫自律。”陸令鼓勵道。
“嗯！”葉文興拉開褲子口袋的拉鏈，從裏面拿出來手機，“這會兒六點多了，天快黑了，晚上，我去看看案卷去。”
“你最近忙哪個案子呢？經偵這邊案卷確實多啊。”陸令道。
“一個打假的案子，也不知道為啥，這邊打假算經偵的案子。”
“哦哦哦，我在搞一個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案子。晚上沒事一起看看卷。”陸令也卷起來了。
“陸哥，我最近在看一個合同詐騙的案子，那些合同有點難……”青山問道，“你晚上，幫我講講行嗎？”
“行，這有啥不行的，我看不看我的案卷都無所謂，晚上幫你看看合同。”陸令點頭。
他的法律方面，也是惡補過一陣子的，看個合同什麽的沒有任何問題。
刑偵隊的工作，一轉眼也就結束了。
在刑偵隊的一個月，可以說都跟劉錚、尚強死亡案有關系。
因為這個事情，警察還專門去找了向斌一趟，詢問了一番。不過，向斌何許人也？警察自然是無功而返。
忙完刑偵隊的工作，陸令就到了經偵隊。
經偵隊的工作，除了剛剛三人從事的這些，還有傳銷、盜刷信用卡、銀行票據、虛開增值稅發票、走私、洗錢這類案子，也是紛繁覆雜。
涉及的罪名，接近100個，就不一一列舉了，比如說串通投標、逃避商檢、假冒專利、欺詐發行債券、虛假破產等等……
尤其是洗錢案，每一個都涉及非常廣泛。
之前的文物案，所有人都懷疑最終會涉及到洗錢案件，所以陸令也打算這個月好好學一學。
從經偵隊離開之後，估計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好好學習經偵的案子，陸令對這一個月非常重視，即便是他這樣懶散之人，依然每天都加班看看案卷。
來這邊一個周了，也終於有些入門了，起碼能看懂了。
經偵案件，真的不容易，案卷特別特別厚，有的案子裏，一份案子，筆錄幾千份。
一份筆錄不用多，按照五頁計算，筆錄就可能達到兩萬頁A4紙，也就是40包。
尤其是合同詐騙罪，很多和經濟糾紛難以分辨，一開始立案了，開始偵查，然後查上一個月，最終發現不屬於刑事案件，或者嫌疑的一方履行了合同，這個案子就很可能撤案，這一個月，看到的無數案卷，就白看了。
紛繁覆雜、類目繁多、出差多、和銀行打交道特別多（哪怕是半夜）、經費相對富裕……
這都是經偵民警的寫照。有些發達地區的經偵警察，一年出差超過50次，和銀行打交道超過100次。
在這裏，什麽樣的人才都有用……
剛來的時候，趕上一次去檢察院送案卷，一個案子，案卷重達幾百斤，青山去幫忙了一天，可是幫了大忙……
除了上述這些東西之外，經偵對於專業知識又要求很高，主要是面對的嫌疑人層次很高。不少經偵警察，都有會計師證，少部分還是註冊會計師。
當然，也不是經偵人員水平都很高，這裏水平低的也比比皆是。
有些商業案件，如果警察你不懂行，就很容易被嫌疑人鄙視。
可以這麽說，這一行，很少有人在各方面都很精通。
一旦你各領域都精通了，還有註冊會計師證，你要是辭職，想幹啥就能幹啥，去任何一個公司都能混的非常不錯。
……
扯遠了。
三人一起吃完飯，陸令三人就去了一間辦公室，和青山等人一起看起了合同。
由於需要較高的專業性，經偵隊並沒有直接讓學員上手。
基本上調過來的人，想獨立辦案，怎麽著也得鍛煉半年到一年，學員們很少有人可以獨立辦案。對於這種情況，如果貿然讓學員們接觸案子、負責案子的一部分，很容易把案子搞得更亂更雜。
所以，這個月主要是學習、看卷，簡單地說，看的都是一些已經完結的案子。
陸令和葉文興還好，青山是真的頭疼死了。
青山最近在看的案子，是一起非常簡單的合同詐騙罪。
在合同詐騙罪裏，這個確實是很簡單的類型了。合同詐騙罪簡單與否，不是它覆雜與否，而是能否一眼確定這是詐騙。
有的，一眼能看出來是詐騙，難度就很低。有的隱藏的非常好，而且還有後手，還給自己留了活路那種，就非常麻煩。
為什麽有的案子，直到暴雷那一刻，警察才立案？主要就是這個原因。
當然，也必須承認，有些，也是當地經偵本身就存在問題。
這起案子，是有幾個犯罪嫌疑人，在沈州市洋河區租賃了一個高級寫字樓的房間，申請了一家名為“鼎盛萬裏騰飛”的服務公司的營業執照，但是掛的牌子是“上京鼎盛萬裏騰飛國際拍賣有限公司”，以幫助當事人拍賣收藏品為由，簽訂委托拍賣合同，騙取金錢。
簡單地來說，就是有非常專業的制式合同，合同長達幾十頁，而且是精修精訂，看著就非常專業。
他們號稱有大量拍賣行的渠道，能給客戶的藏品拍上一個好價錢，而且打著免費鑒定的旗號。
在這裏，有一個人有一定的文物鑒定能力，每次有客戶來，他都能給客戶的文物估個好價錢。一把民國時期的家用椅子，都能估價六十萬。
估價之後，這些人如果想把椅子賣給公司，公司就願意要，但是這得是委托拍賣。
然後這些人就忽悠，講了一大堆東西，意思是自己的公司多麽牛逼，大概率能把這個東西賣個好價錢。
這個時候，“寶物”的主人自然是想通過這些人賣掉，但是他們又怕自己的寶物被騙走。
於是，拍賣公司告訴他，並不需要拿你的寶物過來。只需要我這裏全角度拍照片、然後錄像、再寫個鑒定報告，就能拿到拍賣會初步篩選。等準備拍賣了，再帶著“寶物”直飛拍賣會所在城市就行了。
現在唯一需要付出的，就是寶物估價的百分之一，作為前期的費用，唯一缺點就是流拍了不退拍賣費。
一般這種時候，寶物的主人，最珍視的，就是自己手裏這件寶物。
一聽這個，就覺得這家真靠譜！
他們覺得，只要不是想要我的寶物的，就不是騙子！
於是，簽訂非常專業的合同，然後交了前期費用，包括服務費、保險費等，讓公司去運作。
三個月後，再告訴客戶，實在抱歉，流拍了。
客戶如果來鬧，就通過專業的手段，來講述這裏面的困難，鬧得兇的，退還一半的費用。
短短的半年時間，這三個人斂財100多萬。
陸令看了看這些案子，很快地捋順了這裏面的邏輯，就一點一點地給青山講清楚了。
“那我明白了，這些人還是貪錢。”青山點了點頭。
“經偵的案子都和錢有關，主要還是覺得自己了不起。我覺得這應該是一種很常見的騙術了，但依然有人上當。”陸令道，“很多人，確實太把自己當回事了。”
接著，陸令開始給青山分析這個合同。
參加工作這麽久，陸令看的法律書也不少，在小隊裏的法律水平僅次於燕雨。
這個合同的價值不是很高，大部分的條款都是網上拷貝的垃圾條款，就是增加被騙者的閱讀難度的，所以只需要簡單地分析一下權利義務、合法性就行了，說起來也不難。
青山理解能力還行，這個案子也不是很難，很快就徹底看懂了，然後他開始看起了案卷裏的筆錄。
……
陸令這邊的案子，就比較覆雜了。
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，簡稱非吸。
這類案件，說起來特別簡單，就是高息誘惑。
這個罪名看似和非法集資罪不同，其實差距真不大。按照法律規定，非法集資罪有非法占有的主觀故意，而非吸只是臨時占用資金，承諾也有意圖歸還本息。
但實際案件中，很多所謂的非吸案，那個利息高到幾乎不可能按期歸還本金，那主事者要說“我不是想非法占有，我只想讓大家都賺錢”，真的是騙鬼……
誒？
可有時候，還就能按照非吸來算……
傳說中的P2P暴雷……
陸令都看不懂了。
這玩意，只要有點數學思維的人，都知道，它，怎麽可能不暴雷！
從它存在的那一刻，它就不可能不暴雷！
但，大家就是信，這去哪說理去？
陸令這幾天，看了得有幾百份筆錄。
他剛參加工作的時候，聽說過一句話，叫六扇門內好修行。
來經偵，看這些筆錄，真的是好修行。
每一份筆錄，都意味著一個人，把自己辛苦積攢的錢，投給了騙子。
非吸案件和非法集資案件，比騙子騙錢還快。
這些騙子們，有的，想賺短平快的錢，許諾的利息接近年利息100％，各種返利，這種騙子只想騙短線，三五個月就跑了。
有的騙子，想騙長線，做的理財能達到穩定的年利息6％以上，有無數的所謂專業機構背書。
總之，這些人水平比所有銀行都要高一截。
這種，往往能堅持好幾年才崩。
被騙的人裏，總有一些聰明人。
這些聰明人，是知道騙子們會跑，但是他想進來薅羊毛，想薅一波就跑。有的還沒薅，就死這裏了。
聰明人裏面，有一些格外聰明的，所謂大聰明。這些人，真的薅到了羊毛，成功地從中賺取了一部分錢，還真的跑掉了。
嗯，面對這些聰明人的，就是未來三兩年內、一把更鋒利的刀，總有他跑不掉的時候。
有些筆錄，看多了，腦瓜子嗡嗡的。
在經偵當警察，幾百萬的案子內心毫無波瀾，幾個億就如家常便飯，似乎這都不叫事！
陸令在這裏待了一個周，看了幾百份筆錄，都佛系了很多，真的是不佛系不行。
他有些怕。
他真的怕。
他怕自己麻木了。
有些案子，警察看的時候，就好像醫生看絕癥病人一樣，非常難過。
很多這種經濟案件，錢早都花沒了，很多人一輩子的錢，扔進去，也就沒了。
絕癥。
但依然無數人前赴後繼地往裏扔。
這比詐騙案還讓人絕望。
不少警察，也熱心宣傳過、也苦口婆心勸過，但沒有用。
努力了幾次，最終，麻木了。
再看到投了幾十萬的這種被害人，內心已經難起波瀾。
陸令也怕自己這樣。
誰也不想成為這樣的人，但見這麽多，怎麽辦？
陸令甚至開始理解很多人，包括開始理解魯迅。
人的本性裏的貪婪和傲慢……
……
搖了搖頭，拋棄這些無意義的想法，陸令開始接著看案卷。
整個經偵隊，所有實習的學員裏，只有這三人，挑燈夜戰，頻頻溝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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